◆王勇
农历八月之初,秋雨阵阵。早晚骤凉,白天依然暑气颇浓。衣服添减频繁,未免让人生恼。如此,恼中仍有转折。
清晨下宿舍楼,忽闻得一股清香,左顾右盼中,未见芳香之源——桂花。再往前走,至桂花林,桂花林区域之一是我们班的公区,邻近校门,为校园之门面,清洁的程度要求较高。学生每每懊恼,早晚清扫完,一阵秋风过去,落叶如故,须得时刻维护。前几天,见疏瘦的树上长出点点米粒,学生在周记中记录道,盼着桂树花开,并希望能够折一支带给家人,家里并没有如此多、如此好的桂花。紧闭的米粒在一夜之间开了口,竞相吐蕊,芳香四溢,教室、办公室无一不香。香气追着人跑,挥都挥不掉。精神为之一振,也不觉扰扰落叶之烦,配上零落的“桂花雨”,遂觉造化之奇。此为一喜。
不知何故,人不爽朗起来。站在操场等候升旗,东方缀着片片鳞云,美景也无法提起我的兴致,我意识到身体的遭难应该是不轻松。
果然,一个上午,坐立不安。及至于吐。到宿舍躺着休息一小时,并未缓解。还有最后一节课,挣扎起来。趔趄而行,到教学楼底下,遇着尉姐,见我脸色卡白,便关切问候。她的语言化作了我的耳鸣,大脑一片空白。遂坐到花坛边上。有同事见状过来询问,要不要葡萄糖,要不要帮助。我摇摇头,稍微得缓。娜娜帮我去看最后一节课。我撑着到办公室完成一表,学生的资助信息表。开学以来各种表册,令人不胜烦扰。只是此表关系学生的经济缓解和尊严,甚至还关系到一个家庭,我强撑着完成此表,并交于年级。
夫君打来电话。一方面为了陪伴大娃,一方面为了积累更多素材,这学期我毅然决然地申请了班主任工作,每周仅回家住上一天。生性沉默的夫君多不过问。言语中他听出我的异样。便说来找我。
“你找我干吗?又不能帮我。”夫君生性的沉默,使得他驾驭生活的能力颇弱,我每每生怨诽。
“我过来为你倒杯热水也好。”此刻已是中午,他一点半又要上班,我执意让他不来,甚至想好实在支持不住就打120,省得我行走之苦。
两行清泪划过,心底生起项羽在乌江边自刎的悲凉。人说中年之苦,如今是真切体会。
脚步声在办公室外响起,越来越近。夫君来了。替我揉肚,捏肩。等我收拾完毕一道去了医院。开药,找床位,唤护士,替我扪及腹部,并无包块,才较为放心。见我输上液,担心我睡过头,而无人管,则替我定上闹钟。他下了楼,上班时间逼近。一会儿他又来了,拿着一瓶水,拧好,放我床头。又存上科室护士站电话。旋即离去。我才想起来,他尚未吃午饭。
护胃的液体进入体内,肚子没那么疼了。回想着一个月以来的生活,我慢慢入睡。突然惊醒,护士妹妹进来查看药水还剩几何。
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每家的锅底都是黑的,只是深与浅的区别。近来对夫君抱怨,甚至以分开相要挟,着实不应该。输完液,已经是三点多钟,人不难受了。
走下楼准备和夫君告别,他的房外等着好几个患者,而他正伏案疾书。没有一份工作是轻松的。我和他就像是旷野中偶遇的孤狼,互相取暖,方能度过寒冬。我悄悄地走了,生活没有那么糟糕。爱的深沉或许就在于此,无声之处的坚持,坚守,谢谢他给予我的力量。出得医院。阳光里下着微雨。所谓的“东边有雨西边晴,道是无晴却有晴。”
马路边一群人围着一背篓指指点点。我凑上前一看,背篓中装的八月瓜,紫皮的,青皮的。
“八月瓜如何卖?”我问。小女儿去年和舅舅到山上摘过一次八月瓜,常常念叨什么时候能再吃上。
“五块一斤。你要就四块。”抽着烟袋的老人说,“打这个东西就是费衣服,费手,到处都是刺垄。”
“我要两个。”我选了两个,足有一斤。临走,老人又往口袋里添了两个。“你要是到我山上去摘就不要钱。”
“哎呀呀!你留着卖钱,我这够了,够了。”
“自然之物,明年还会再长。多一个两个无所谓。”他大约是觉着四块一斤的要价有些高,非要添于我。
拎着四只八月瓜,我心里喜滋滋的,不知道小女儿见到会开心成什么样。也谢谢卖瓜人把大自然的馈赠转卖于我。此为第三喜。
生活总是耳光和蜜糖相伴。换一个角度思量,尽是蜜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