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初级中学2023级(10)班 黄雨晨
老家的青砖墙爬满爬山虎,绿得能攥出水来。奶奶总在清晨把竹椅挪到老槐树下,椅腿裹着磨得发亮的蓝布条(去年我嫌椅腿硌得小腿疼,她连夜拆了旧衣裳缝的,针脚密得像槐树叶的脉络)。她坐着择豇豆,指尖沾着晨露,掐断豆蒂时总发出“啵”的轻响,断口处立刻渗出水汪汪的浅绿汁,顺着豆荚尖滴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印。
爷爷的旱烟袋是铜嘴的,尽管年代已久,但烟杆上的“平安”二字依然清晰。每天饭后,他总会坐在门槛上抽烟。我调皮地攥着槐树低枝摇晃,槐米簌簌落在爷爷的蓝布褂子上,领口、肩头都沾着细碎的黄。爷爷不但不生气,还仰头笑着叮嘱我:“慢点哟,别让刺勾着你了。”这时,奶奶准会端来碗绿豆汤,汤里浮着几颗蜜枣……
午后的阳光穿过槐树的枝叶,在地上织出晃荡的光斑。我趴在奶奶膝头睡午觉,她的蒲扇有股皂角香,扇面边缘磨出了毛边,却总精准地扫过我后颈的汗湿处。风里裹着她轻哼的童谣,调子软得像棉花。爷爷在一旁修旧收音机,螺丝刀拧螺丝的“吱呀”声,混着蝉鸣,成了我最好的催眠曲。
当蝉鸣渐渐弱下去的时候,妈妈的电话也打来了。奶奶接电话时,会把听筒紧紧贴着耳朵:“孩子好着呢,今早还吃了两碗粥,她好喜欢吃我腌的萝卜干哦……”挂了电话,奶奶还会把竹椅往树荫深处挪挪并喃喃自语:“天要凉了,这椅子得多晒晒。”此时,爷爷已经从菜园回来了,裤脚沾着泥,手里攥着我最爱吃的小番茄……
那天下午,我蹲在墙角看蚂蚁搬食。突然,我听到奶奶低声跟爷爷说:“下周末送她回去,书包我洗了晒干了,还缝了个新布兜放文具。”爷爷没说话,只是突然把浇菜用的水瓢往桶里一放,不再浇菜,半天愣在那里。我忽然想起,早上奶奶择菜时,豇豆蒂在竹篮里堆得比往常高,她掐得也慢;爷爷抽烟时因心不在焉,烟锅里的火星灭了好几次。
还是在老槐树下,傍晚的风卷着槐树叶,落在我摊开的作业本上。奶奶端来的绿豆汤里,蜜枣还是两颗浮在汤面。我咬开蜜枣,但却丝毫没有觉得甜。爷爷坐在门槛上,铜嘴旱烟袋捏在手里,没点燃,只是呆呆地望着远方。
我知道,爷爷奶奶,当然还有我,希望“下周末”来得慢些,再慢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