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中学2022级（12）班 朱晓丹 指导教师 刘凡荣

劳碌了一整天，他又回到了充满霉味的地下室。他环顾四周，看到墙角已经积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墙上的蜘蛛网随着室外呼啸的风声也在不停地摇晃着。没有停下来休息，他便条件反射似的往电饭煲中添米加水，然后再插上电。

他走向墙角，坐在上他自己用捡来的几块木板制作成的“沙发”上，点上了一支廉价烟。随着烟雾腾起，他才发现原本雪白的电饭煲，因太年久而变得有些发黄了。

北京的冬天，真的是太冷了。北风呼啸着，鹅毛般的雪花身不由己，除了在街道楼顶抱团停留外，有极少数同伴还没有来得及与大伙儿凝聚在一起，便跌跌撞撞、转弯抹角钻进了地下室，且很快就消失了。

忙完了这些事，他才发现头上的安全帽还戴着。于是，他熟练地将其取下，放在了一张也是“自制”的“餐桌”上。地下室很安静，除了电饭煲里开始传出水被烧开的声音外，没有其它任何声响，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随后，他又习惯性地将松树皮般且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手，伸进自己的上衣内侧并摸出那张天天放在身上的照片：照片上，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在他的身旁，站着的一位男人一脸严肃地目视前方。男人，便是少年的父亲。

他目不转睛，突然一滴水珠落在了照片上。他本能地仰头一看，以为是楼上漏水下来了。但瞬间他又回过神来，用手抹去眼角的泪。

电饭煲里传出声音越来越大，阵阵热气也透过盖子的透气孔不断喷涌而出。顺着回忆的路，他开始狂奔。小时候的他成绩优异，学校每次举行颁奖典礼，几乎都少不了他上台领奖的环节。那时他最高兴的事情就是上台领奖，转身看到台下的老师和同学，或鼓掌欢呼，或投来赞许的目光。就在那片记录着他完整童年的土地上，他自由而健康地生长着：在学校，他成绩优异，成为了老师和同学们眼中的夸赞的对象。回到家，他是父母的“掌中宝”。就连他自己也天天憧憬着，将来不可能还在老家娶妻生子生活到老，而是在城里住着洋房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但谁也没有想到，他的美好止于了童年。

小学毕业，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初中。自从上了初中，他就莫名其妙地跟换了魂似的。整日不学无术，沉迷于和一帮“好哥们儿”混日子。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获得过老师的赞许和同学的羡慕。父母也从刚开始的鼓励变成了无奈，最后变成了沉默……

十七岁那年，他不得不选择辍学。

离家那天，他赌咒发誓，对父亲说如果自己出去混不出个人样，他就不回来。但父亲还是不想他离开老家，毕竟还是一个孩子而且还没文化，“没文凭没文化能找到哪样轻松活路？外头的事那么好找？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啊……”但年轻气盛的他偏不服这口气，“年轻就是资本，年轻就是要有梦想，年轻可以创造奇迹……”在好长时间的交流中，父子俩的对话，从头到尾就没在一个频道上。最后父亲生气了，不再搭理他。他也没认输，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悄然离家，踏上了他的“寻梦之旅”。

“明天早点到工地哈，必须要把活路干完，不然工期来不及了！”小包工头的一个打电话，将正在“梦游”的他“打”回了现实。他站起身，舀了一碗米饭。没有大鱼大肉，只有一包些榨菜。

他本来说想打个电话给女儿，但此刻他突然感觉犯了难：接通了电话说什么呢？说我此刻回地下室了？说我今天吃的是两碗米饭加一包榨菜？还是说我明天要起早去雪地里干活？

放下手机，熄灯睡觉。

他觉得，此时此刻，唯有满眼漆黑，才可以让他什么也不想。“当初做了什么，现在就必须承担后果。多挣点钱，多给屋头寄点钱……”就跟“数数催眠”一样，他念着念着，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