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曼有约】爸:一路走好!

倾诉人物:穿上马甲好防风

倾诉时间:8月

40年前,爸爸笑着迎接我。

40年后,我跪着哭送爸离开。

爸,一路走好……

“我要走了,担心她受不了”

得知爸患癌时,我惊愕,难过。

他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那天,我忙,放不下手头的工作,也以为他是普通病痛没放在心上。

妈妈陪他去医院,我安心坐在单位,吹着空调,敲着键盘。下午,我妈慌张打电话来说,你爸的病不好,医生怀疑是癌症,让我们进一步检查。

我有些慌,说要不要我马上赶过来陪你们?

爸在电话那头冲着我妈嚷,他又不是医生,来了也帮不上忙,他来干什么?你给他说,没事,安心上班。

妈妈一迭声地答应,然后在电话里对我说,你爸让你不要来,你安心上班,有什么事情我再给你电话。

放下电话,我安慰自己,爸长得那么壮,很少感冒,很少去医院,不会有事的。

爸做了CT初步怀疑是鼻咽癌,局部取部分组织活检,进行病理检查,等待最后确诊。我抱着侥幸心理安慰爸妈,祈祷爸平安无事,大家虚惊一场。

事与愿违,医院最终确诊爸患了鼻咽癌,3期,颈部淋巴结转移,局部中晚期。我妈在医院背着爸给我电话,说你爸是癌症,然后就说不出话来,小声哭泣,哭声压抑而崩溃。

我赶到医院,妈妈的眼睛红红的,情绪稳定了些,她当着我爸的面说,医生说鼻咽癌是治愈率比较高的癌症。爸面色平静地说,你们别担心,医生说了积极配合治疗问题不大。

我们难过,却都想安慰对方,不想流露焦愁之情给亲人增添心理负担。我附和爸的话,说我爸一向身体都好,只要积极配合治疗,一定能治好。

我送爸妈回家,有点惭愧自己一直以工作为由,没有陪爸去看病,没有去取病理报告,也没有陪在他身边。爸妈都退休了,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互相有人陪伴,所以很少回家看望他们。

一个城市住着,每个月回家两三次,带着老婆孩子蹭吃蹭喝,妈妈很高兴,张罗着煮饭;我偶尔和爸聊几句,大多数时间玩手机、看电视,酒足饭饱后从来没有想过帮我妈煮饭、洗碗、打扫,心安理得地带着老婆孩子回小家。即便是这样,爸妈也总盼着我们常回去,说一大家人闹热一些。

爸妈平时头疼脑热,我从来没有关心过。潜意识里,觉得他们刚退休,没毛病人也精神,没什么可担心的。

我不常问候爸妈,爸妈倒经常电话来问候我们,叮嘱日常生活细节,不要喝凉的、冰的,不要暴饮暴食,少抽烟少喝酒之类的,有时觉得好笑且烦,我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把我当孩子看。

妈妈回家后说想休息一下进了卧室,我知道她不想让爸爸看到她难过伤心,也不知道要怎样安慰爸爸。面对一个中晚期癌症患者,安慰、鼓励的话有点苍白,身边最重要的人患了重症,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先躲进卧室,释放情绪、稳定情绪后再做好心理准备。

我问爸想吃什么,我煮给他吃。爸摇头,说没胃口。我也没胃口,更没心思煮饭,但爸的身体需要营养,才能面对化疗、放疗。

我从冰箱里拿出冻鸡,解冻切块炖上。妻子闻讯后赶来进厨房忙碌,让我去客厅陪爸。

爸说,你们我不担心,我担心你妈。我这病治疗效果好,皆大欢喜;治疗效果不好,我要走了,我担心她受不了。

“万一我走了,多陪陪你妈”

爸妈决定去主城医院治疗。我请假送他们,准备留在爸妈身边,在医院跑前跑后、床头伺候。

办好住院手续,爸妈撵我,说治疗不是一天两天,不用陪着耗在医院。妈妈说,有我在,你爸这你放心,安心上班,有事我打你电话。

爸妈态度坚决,我不忍拂了他们的好意,便开车返回上班。每日电话问候,怕爸治疗中不方便,总是打给我妈。我妈说爸治疗过程痛苦,放疗后有口腔溃疡,喝不下水,吃不下饭,食物用榨汁机打碎;化疗后难受恶心呕吐,医院会输营养液,开漱口水、止痛药。

我很担心爸。爸精神稍好接我电话,安慰我没事,你妈照顾得好,还监督我,每天软磨硬泡都要让我去医院楼下花园走走。

第一个治疗疗程结束,我要去接爸妈。爸爸坚决不让我去,说他们坐火车回来,妈妈买了卧铺,睡几个小时就到了,你何必来来回回折腾。

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便我爸患了癌症,即使我已中年,可他们还是护我在翼下。爸在病中,我不好对抗只能答应,约定去火车站接他们。爸妈出站时,我一眼看到爸爸,脸色苍白,精神萎靡;妈妈拖着一个类似于菜市场、超市购物的便携小拖车,背上背着一个大背包,一脸疲惫。我连忙接过背包,抢过小拖车,引他们去停车的地方。把小拖车放进后备箱时,我才知道妈妈有多不易;沉甸甸的一大包,不知道妈妈在火车站遇到楼梯需要上上下下时,她怎么把这么大一包东西弄上火车的。

我问妈妈,那么大一包是什么。妈妈说,是医院开的中药,回家熬给你爸吃,中西医结合治疗,希望效果好一点。

心酸,也自责。我说,下次去治疗,我一起去。妈妈说,我能应付,你管好你自己那一摊子事。

还能说什么呢,这沉甸甸的父爱、母爱我只能接受,记在心里。妻子炖了虫草花旗参鸡汤,蒸了蛋,炒了些素菜。爸吃了一点饭,喝了一小碗汤,他知道我们的心思,希望他多吃点。爸说,医生说很多癌症患者没胃口吃不了东西,没营养,对抗不了病;我吃不下也要吃,没胃口就把饭菜当药,味道总比药强。

妻子和我回家时,感叹说爸妈真坚强,心态好,我们以后万一得病了,也要像他们这样。是夜,我和妻子说好,下次我或她陪爸妈去医院。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爸喉咙、口腔的伤口渐渐愈合,口水少,不停喝水,勉强可以吃半硬的食物,吃饭必须喝汤,不能吃刺激的东西,体力精神大不如以前。治疗影响了爸的听力,看电视要调很大声才能听见。

妈妈贴身照顾,爸爸逐渐恢复精神,慢慢习惯放疗化疗的后遗症,常含西洋参缓解口干症状。见妈妈乐观,爸爸精神状态好,我放松下来,觉得癌症这个病急不得,要作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不料没多久,爸爸突发急症,鼻内血管破裂,出血量大。迅速送医院抢救,保住了性命,却大伤元气,精神状态差。

爸爸说,万一我走了,多陪陪你妈。

惭愧后悔,愿爸再无痛苦

我们作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有很多病例显示鼻咽癌患者可以存活十多年。我们乐观地认为,爸爸也会那样,还会陪我们十多年。

全家人都没有料到,爸爸会走得那么突然。

爸爸突发喉头水肿,气道堵塞窒息,送到医院已停止呼吸。医院抢救过来,住进重症监护室。十多天后,去掉呼吸机通知转普通病房,我们一家人高兴爸又躲过一劫。事事难料,父亲又窒息,医生紧急抢救,压断数根肋骨,又上了呼吸机。

不能照顾,不了解爸所受的痛苦,我们在重症室外焦急徘徊。一周后,医生和家属谈话,坦言情况不乐观,生存质量不高,问我们要不要放弃治疗。我们舍不得,做了气管切口,爸插上气管、尿管、胃管。

探视时间,我们看他脸和嘴是肿的,脖子上放疗的部位纤维化。爸因用了镇定药昏迷不醒,我们出了重症监护室,在外掉泪。妈妈崩溃,坐在椅子上哭着说一定要好起来,我情愿一辈子服侍你。

半个月后,确知爸没有治愈的可能,想想他受的痛苦,我们终于接受现实,鼓足勇气和妈妈商量,拔管放弃治疗,让爸爸安心离去。

妈妈含泪同意,爸爸拔管2小时后医院通知我们,他走了。我接上妈妈,带着她为爸准备的寿衣,赶到医院。我拭去爸嘴边的污渍,哭着跪下磕头送别,然后为他擦洗身体,脱下病服换寿衣,他的身体还没凉,任由我擦洗、搬动。妈妈放声哭泣,释放压抑许久的情绪。

爸爸躺在殡仪馆的冰馆里,风水先生在爸的身体四周塞成叠的纸钱。三天后,火化前开棺看爸最后一眼,家人哭声一片。

几天来忙着办葬事、招呼前来吊唁的客人,直至推着爸去火化室最后告别时,痛彻心扉意识到爸要永远地走了。我们眼睁睁地看着爸被推进去火化,几个小时后推出来一床白骨;火化室工作人员用器具将大块的骨头捣碎,以便放进骨灰盒。

原以为火化后推出来就是细碎的骨粉,没想到是用器具捣碎。心中悲痛,白骨虽无生命力,捣碎时无感觉,但站在旁边的亲人心情却是一言难尽。

送走了爸,我接妈到我家,我怕她面对空荡荡的家精神崩溃。患病的亲人无力挽留走了,唯有珍惜活着的亲人。

爸爸生病、治疗、去世,对我的冲击很大。重症监护室里频频抢救,爸爸受尽痛苦,大多数时候用了镇定药无意识地躺在病床上,现在想想他最后受的痛苦,后悔该听医生的建议,放弃治疗让他早日解脱痛苦。

爸爸患病治疗,生命质量大打折扣,承受病痛折磨、承受药物副作用,只是为了多活几天、多陪我们几天。爸爸走后,安慰陪伴妈妈之余,我常想我这一生的忙碌到底为了什么,为了不确定的未来、挣更多的钱、谋更大的名,我忽略了家人。没时间陪父母、没时间陪老婆孩子,我总以为我是为了家庭,我挣得多才能让父母晚年安稳、孩子幸福成长、老婆生活幸福。

人生最遗憾的事,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惭愧后悔,唯愿爸爸一路走好,天堂再没有痛苦。

世事难料,过好当下,珍惜身边人,在世的光阴、陪伴都是侥幸。

家人健康,家庭和谐,就是被恩赐的福荫。


(记者 易嫚)


编辑:黔江编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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