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燕

“妈，我们接你来了!”

“我不去!”

“妈，你不要生气了，还是跟我们走吧，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也不方便，又没人照顾你，我们不放心!”

听女儿这样一说，佘老太不禁沉默了。

佘老太退休前是个会计师，自从老伴死后，佘老太觉得自己一个人住在家里没意思，就搬到儿子家去住。儿子的房子是儿子结婚时她和老伴给买的。

儿媳小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性格温和，脾气也好，唯一的缺憾是，她有洁癖。但凡佘老太动过的东西，她都要拿过去清洗一遍，佘老太用过的碗碟筷子，她顿顿都要单独消毒。佘老太坐过沙发，她马上就把沙发垫子洗一遍;坐过小凳，她马上把凳套也扒拉下来洗一遍，把佘老太弄得十分尴尬。才过了一天，儿子就对佘老太说：“妈，你还是搬回去住去吧。这样子把小丽累坏了，她还要上班呢!”

佘老太没办法，又不想搬回老房子，就给女儿打了个电话，女婿来把佘老太接到了自己家里。女婿的父亲是个退休干部，母亲是个家庭妇女，老俩口身体很好，时常出去旅游，在家也自己过，不要儿子媳妇照顾。所以佘老太在女儿家里倒也住得舒舒服服。住了几个月，佘老太觉得自己不能白住白吃，自己每个月的退休工资是五千多，就给女儿女婿每月一千五百块钱。

佘老太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她是个心劲很大的人，早晚要跳广场舞，下午去上老年大学，整日风风火火的，比上班的女儿还忙。她不爱吃卖的早点，喜欢女儿做的。又不起早，女儿全家吃早点的时候，她还睡着。等她起床，早点也凉了，女儿女婿外孙，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走了，家里就剩她一个，早点也吃得不痛快。女儿跟丈夫商量了一下，就辞了工作，专门在家伺候母亲，连带做家务、给孩子和丈夫做饭。

日子一晃就过了七八年。女儿生了二胎，孩子要上幼儿园，女儿女婿商量说：“这小的也要上幼儿园了，大的快要上高中了。咱这七十平的房子太小了，不如把这卖了，换个大点的房子，就宽敞一些了，给大的给上一间房子，好叫学习，不跟妈挤一张床了，叫妈也住舒服一些。”

当下算来算去，攒的钱付首付还差两万，俩口子商量了一下，决定跟佘老太开个口，借两万先垫上，等搬到新房，把这旧的房子卖了，腾出钱来，就马上还佘老太。佘老太没有同意，说：“我没钱!我住你们这儿，是掏了钱的。我一月给你们一千五百块钱，又没白吃白住你们的!”

女儿女婿没办法，找别人借了两万。

女儿生下二胎的时候，佘老太给孩子给了五百块钱。儿媳生下二胎的时候，佘老太满心欢喜，去扯了一块大红布，给孩子包了五千块钱。

儿子的孩子刚满月，儿子来说，孩子长起来快得很，他和小丽商量了，想早些给孩子买个学区房。

佘老太马上进到自己屋里，取出两张存折，说：“这是六十万，我和你爸一辈子存的钱，都在这里面，你拿上去!”

儿子走后，女儿埋怨说：“妈，你看你，你给弟弟一下子给六十万呢，我跟你借两万，借了又不是不还，你都不借!”

佘老太就生气了：“你这叫说的什么话?这能比么?你是丫头，俗话说‘嫁出去的丫头泼出去的水’，你是个外人，我把钱给你能行吗?他是儿子，我不给他给谁?”

女儿一听，突然感觉一股风猛然灌进心里，贴脊背的凉：“妈，你刚说的啥?你说我是外人?我们一起生活了八年了，你说我是外人?他是你儿子，你怎么不跟你儿子过去?”

佘老太更是生气：“我说你真正是个没良心的!我住在你这儿，你一个月门都不出，就挣一千五百块钱!我不住你这儿，你哪里挣这一千五百块钱去?我白吃你的了还是白喝你的了?”

女儿一下子哭了：“妈，你的意思是我挣了你的钱?你咋能说这样的话?我为了照顾你，工作都辞掉了。我不辞工作，一个月挣不来一千五百块钱?你早晨不愿到外面吃早点，八年来，我天天为你做早点。你穿的衣服，是我给你买，我给你洗，我给你熨烫。床单被套，八年了，你洗过一次没有?你爱吃烂点的菜，我就把菜炖烂点，连娃和他爸爸都不顾;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给你吃。不管多贵的，想着有那一千五百块钱呢，我都买给你吃。你身体不舒服，我和你女婿送你去医院。腰酸背痛了，我给你按摩、热敷;立春立夏了，我早早为你把春季夏季衣服取出来，挂在衣柜里;天冷了，我又收了夏秋衣服，早早把冬装取出来，给你挂在衣柜。你一年到头只知道出去玩，啥时候想过我的辛苦?八年了，你做过一次饭没有?洗过一次碗没有?拖过一回地没有?收拾过一回屋里没有?我的两个孩子，你领过哪一个?有没有专门领过一天?去幼儿园接送过一回没有……”

女婿本来在跟前，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没来得及劝，就准备要劝，听着却默然了。佘老太气得浑身打颤，转头对女婿说：“你管一管，你赶快管一管!这没良心的，我把她生了，养了这么大，这时候她说这样没良心的话!”

女婿想了一会儿，说：“妈，我也管不了了，你也不要生气，你还是搬上去吧!”

佘老太气破胸膛，她马上打电话，叫儿子来接她。儿子在电话里说：“妈，你又不是不知道，小丽她那么个。再说她妈也在这里……我看你还是搬到老房子里住去吧。”

佘老太没办法，大骂着女儿女婿没良心，只得自己一个人搬回了老房子。老房子多年没人住，又加上是旧楼，早已破败不堪。也没电梯。太阳能也坏了。出行又不方便。还得自己做着吃。佘老太不禁想起女儿温暖和睦的家，最重要的是，女儿有个好脾气，性子柔顺，做事细心。女婿人也不错……

可是他们居然把自己赶出门来了!

这时女婿说：“妈，是我们不对。我爸已经骂过我了，我也知道是我们错了。你岁数大了，一个人住在这里不方便，走，我们回去。”说着，走过去提起了佘老太的拉杆箱。

佘老太望向女儿，女儿笑吟吟的过来，挽住了她的胳膊。三个人一起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