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有一月了。今年4月13日上午11:50,父亲在老家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一年多前,父亲的身体就已经很差了。由于肺功能障碍,只有左肺能正常工作,每天靠制氧机来维持呼吸。饭吃得越来越少,每天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只有天气特别好的时候,才会走出房间晒一会太阳。今年清明节过后,父亲的病越来越严重。
4月10日是周六,一早我就回家,看到躺在床上的父亲越来越虚弱,不禁悲从中来。父亲反倒安慰我,叫我不要担心。这天,我一直陪着父亲,在他稍稍舒服一点的时候,我帮他把胡须剃了。还想把他的头发理一下,可是父亲太虚弱,终究没能帮他理发。
4月13日凌晨四点多,哥哥电话告知我,父亲病情加重了。一接到电话,我立马赶回家,看到父亲躺在床上,我叫了他一声,他弱弱地答应了我一声。这时候,父亲头脑清醒,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很痛苦,躺一会又要坐起来一两分钟,然后又要躺下去。早上七点多的时候,父亲叫我回学校上课,怕我耽搁了教学。纵有不忍,但我还是不想违了他的意,想到还有大哥他们在陪着父亲,我还是回学校上课了。刚上完课,大哥打电话来告诉我,11:50父亲离我们而去。
父亲生于乙亥年冬月十六(1935年12月11日),殁于辛丑年三月初二(公历2021年4月13日星期二)。
父亲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祖父非常重视子女的教育,父亲七姊妹全都上过学,尤其我父亲和九叔读书较多。1956年,父亲从黔江中学毕业考上了当时全国八大农校之一的重庆农校,后拆分设立涪陵农校迁至涪陵清溪。1959年毕业后,响应祖国号召,和另外27名优秀同学一起分配至凉山彝族自治州工作。父亲每月把自己的大部分津贴邮寄给家里补贴家用,自己只留下很少生活费。由于离家较远,父亲无法抹去对家的思念,再加上我祖父思念儿子心切,多次写信催促父亲回家,于是,1962年夏,父亲辞职回家。1966年,父亲受聘黔江县石会乡中心校民办教师,开始了长达23年的教师生涯。这23年来,父亲教遍了小学至初中的所有学科,并且教学业绩优异。由于民办教师收入少,因此一家人生活并不富余,仅够满足基本温饱。但是,父亲母亲节衣缩食,尽力送我们三弟兄上学。1984年,大哥考入涪陵水电校。1987年,我顺利考入黔江师范,四弟虽然没有考上,但是现在四弟已经成为了上海轮船厂的技术骨干。
父亲的一生很平凡,但是一生光明磊落。他很爱这个家,很爱自己的家人,从来都是为家人着想,从来也不愿意拖累家人。母亲常常说:“你老汉一生无钱无权,但是谁都欺负不了他,他一生都歪得很。”我知道,父亲一个文弱书生,能迸发出这么大的能量,全都是为了我们一家,为了我们三弟兄能生活得安逸舒适。
小时候家里很穷,但是父亲为了我们能健康成长,总是不遗余力地关心爱护着我们。记得我小学五年级时,六一儿童节那天,父亲喊我到他办公室去。我刚进门,父亲就从办公桌里拿出一个大馒头来递给我,我高兴极了。要知道,当时我们刚从大家庭里分家出来,一家人的温饱尚未解决,一个大馒头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个大馒头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六一节礼物。
印象中,别人家的孩子因为不听话或者父母心情不好而总被挨打,可是我的父母却很少打我们。我刚上初一时,一天下午我和堂兄在堂屋里打闹,堂兄一不小心把桌上的一个新保温瓶打碎了。我俩都吓坏了,这个保温瓶是父亲得的奖品,是当时家里唯一一件像样的东西。父亲看到后非常生气,随手给了我一个耳光。我感到非常冤枉,毕竟是堂兄打碎的,怎么打我呢?母亲在旁边连忙对我使眼色,并假意呵斥我,叫我快点去做作业。我赶忙拿出书本做起了作业。父亲看我在做作业了,也就没有再说我什么。这是我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挨打,其实我一点也不冤枉,是我跟堂兄打闹才打碎保温瓶的,堂兄和我们也不是一家人,父亲怎么会打他呢?
为了贴补家用,我们小时候会到坡上采一些山货拿到供销社卖。一次,我们几弟兄拿着山货去卖,收山货的看我们几个乡下孩子好欺负,就压价收购。父亲知道后,找这个营业员吵了一架,还要找他们领导理论。这个营业员吓到了,连忙向我父亲赔礼道歉,并且重新称秤重收购。
八四年,大哥考上了涪陵水电校,这可算是全村的光荣。我能明显感到父亲心里明显比以前更高兴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可是,到涪陵读书比在黔江读书花费大得多,父亲为了凑足大哥上学的钱,借遍了亲戚。虽然要说很多好话,但只要能让我们顺利上学,父亲从没抱怨过,从没有在我们面前表现出困难的神情。
八六年,大哥水电校毕业参加工作,家里的负担稍微轻松些了。八七年,我考上黔江师范。读师范免学费而且还有生活补助,因此,供我上师范还不算太吃力。我记得,上学那天,父亲专程送我上学,帮我找来铺板铺好床,才一个人回家。
九零年我师范毕业,被分配到了白合乡的一所偏僻的村小任教。父亲陪着我一起挑上行李走路去上班。看到我的工作环境不太好,父亲有点不放心。我宽慰父亲道:“不要紧,男孩子胆大,在这里锻炼一下也好。”
四弟读初中的时候其实成绩也很好,顺利地考上石会中学上高中。虽然那时家里条件要稍微好一点了,可是很多时候家里还是缺钱。四弟上高中时,家里一时拿不出学费,只好欠着。四弟不堪老师催缴书学费,一气之下辍学回家。父亲很心疼,可是没办法,只好由着四弟的性子,不读就不读了吧。
及至我们三兄弟都成家了,父母肩上的担子才清松一些。看到我们三兄弟各自都过上了好日子,父母才算放心。可是他们二老不愿意和孩子们生活在一起,怕给我们添麻烦,父母两人就在石会老家生活。不过,只要他们高兴,我们做孩子的都愿意和父母住一起。
石会距离黔江不远,我们只要一有空都会回家看望二老。听父亲讲讲他在凉山越西的传奇经历,听母亲讲述包产到户后一家人勤苦劳作奔生活的故事。妯娌跟母亲一起办一桌美味一起享用,我们陪父亲一起品茶抽烟,聊一聊各自工中的趣事,也偶尔喝醉酒了一起天南海北地吹牛。我觉得,那段时间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候。
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最近几年,老是咳嗽,以至发展成气胸,每年都要到中心医院住一段时间院。由于呼吸不好,又引起心脏疾病。在他离世前这一年多,父亲生活质量特别差,每顿饭只能吃一小半碗,母亲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虚弱的父亲。
如今,父亲走了,我才真切地体会到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了。每每静下心来,回想起父亲,眼前出现的总是我在父亲灵堂前看到的,那面带微笑的慈祥的遗容。
父亲,一路走好,真诚地希望您在那边不再有病痛。
父亲,您的儿子想您!
(向德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