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林洲

一九五〇至一九八〇年代，在我的老家乡下，孩子们有一种期盼，仅次于年饭后换新衣服的那种——一年只有一次的血花汤。要是赶上家里那一年不杀年猪，就只有远远地在旁边观看或听左邻右舍杀猪时的嚎叫声了。所以男孩女孩都会积极地打猪食——剜野菜、勒构树叶(构树，落叶乔木，开淡绿色花。果实红色。树皮纤维或造纸)、打枫妮颠(一种学名叫五倍子树的嫩叶)……待到能凑够煮一锅时，就先用大锅煮一下杀青，再用大缸泡起来，成为猪的主食。

农户想杀年猪，是有前提条件的，就是必须先卖派购猪。一九五〇年代初，牲猪、鸡蛋等农产品实行派购制度。派购就是先完成一头把120斤以上的肉猪平价卖给国家，取得可自食一头的资格，有时还可凭完成牲猪、鸡蛋的证明买回平价的工业品(那时工业品紧缺，相当一种奖励)，如火柴、柴油之类的。也有两家商量，一家负责卖派购，一家负责养年猪，猪肉分边。

卖派购猪是艰辛的。农户总是想及早把猪卖掉，可那时有规定，一头派购猪必须达到120斤以上，否则，要是不够重退回来，那就掉得大。所以，女主人们习惯性地在喂猪时，用麻绳围猪的脖子，再量其长度，来测算猪的重量，直到超过120斤才会去卖。至于运送派购猪，那时根本没车，只能用抬或用绳子系住猪的一只后腿，主人一手牵着绳子、一手拿着棍子在后面赶。可农户们大多还是选择和邻居换工，直接把猪抬到食品所，这样既可减少猪的运动量和排泄，又能确保重量。提起抬猪，其方法有软抬，也有硬抬，软抬就是把猪固定在麻袋上、用纤绳抬走，硬抬就是把猪固定在木杆上，也有用碾磙架子固定的。凌晨就动身，一卖完猪就尽快赶回家去上工挣工分。

该说杀年猪了。杀猪户事先得到大队会计那儿交两元钱的杀猪税票款，再去请屠户。每个大队都有这种手艺人，冬月开始腊月结束，收费标准是政府定价的，杀猪户一般都允许屠户带走猪鞭和猪鬃(猪脊背上的毛)，不知是否分给徒弟。当然，杀年猪还要请扯猪尾巴的帮手，大多是左邻右舍或亲戚，带有换工的意思，回报就是喝血花汤了。主家事先还要准备门板，大量的开水，卯肉的棕叶和晾肉用的簸箕、斗筐或晒筐，以及翻肠用的粪桶等。

一阵猪叫后，一盆猪血就倒进开水锅里紧血花了。然后，一块作血花汤用的眉脊条(里脊肉)便送到厨房，再过一会儿，一大块儿冒着热气的猪屁股肉也送进了厨房，这顿肉是不用过称的，只管让喝血花汤的客人们吃好、吃够、吃饱。

晚上，收工回家了，母亲开始煮猪头，把猪头上的肉都扒下来，把骨头缝里的肉抠出来，这才是孩子们的另一份期盼，也叫拆骨肉，可以紧劲吃，父母很大方的不限量。

此后就是灌灌肠(香肠)、腌腊肉，请春客，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正月。母亲喜欢把灌灌肠(香肠)选择在晚上的火笼边进行，也就是把事先剁碎的瘦肉丁和小量的肥肉，以及少许花椒和食盐等佐料，在瓦盆中搅拌均匀后，再一点点的灌进猪肠内，每隔七、八寸长，母亲就让我们用针在猪肠外一周扎眼，然后用细麻绳系成一节一节的，说是灌的紧，吃时不散。最后将灌好的灌肠(香肠)晾在木棍上，两头用绳子系着挂在火笼架子上熏烤过十来天，就可以煮着吃了。据说腊肉的最好保存方式是先腌、再挂到火笼架子上熏烤，然后用泥巴把肉全部糊起来，象土砖一样码在干燥处，家中来客或过农忙时搬一块下来，摔开，用淘米水浸泡放在饭锅底部和米饭一起蒸熟，那锅巴比肉味还美呢……

如今，喝血花汤，也就是每家在杀年猪后，便邀上亲朋好友聚一聚。俗话说亲戚不接丢了，自家的不接疏了。接喝血花汤既是亲朋联络感情的纽带，又显示主家的底气与自豪，但远远感觉不到过去时的那种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