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曼有约】以后动不得了,就去养老院……

倾诉人物:老白

倾诉时间:9月

听说邻居瘫痪在床,久病床前无孝子;

听说朋友癌症医治,花光积蓄孩子苦不堪言;

我怕疾病缠身吃喝拉撒要人服侍,老无尊严;

我怕经久的照顾,消耗磨灭父子、母子亲情;

当我老了,动不了啦,就卖房去养老院……

突发脑梗住院

拖累妻子儿子

我和妻子很少去医院,自以为身体好,没想到老年人的病说来就来,猝不及防。

一天下午,妻子和朋友出去玩耍,我在家看电视,晚饭时简单弄了点独自吃饭。突然一头栽倒在地,肢体麻木,无法动弹。妻子回家看到我倒在地上,连忙拨打了120。

送进医院时,我已经昏迷,嘴角歪斜。系列检查后,确诊脑梗、偏瘫。

儿子结婚后单住,知道我被送进医院后连忙赶过来。医院说要实施溶栓治疗,但溶血针较贵,一支约六七千元,医保不能报销需要自费,发病时间6小时内大多有效,但有些“脑梗死”溶不通,让妻子和儿子考虑清楚作决定。

妻子儿子迅速决定,马上打溶血针,没效果也不怪医院和医生。溶血针用后效果不太好,左侧手和腿不能动,意识有时清醒有时模糊。医生问我的名字,我有时回答自己的名字,有时说成父亲的名字。

我住院后需要人陪护,儿子请假服侍。假满后,妻子白天在医院,晚上儿子来医院,儿媳在家带孙子。

不能动又失语,我很焦灼,怕治不好就这么瘫了,爱发脾气。每天都往坏处想,不能动不能说,事事要仰仗依赖家人,躺在病床上觉得没有尊严;有时想这样躺着,还不如患急病一下就过去了,自己不遭罪,还不拖累家人。

几天后,情况慢慢好转,身体刺激有反应,偶尔能动,着急了能说几个字。

我和家人都高兴,以为会顺利康复,出院指日可待。但十多天后,意识又模糊,每天大多数时间昏睡,能动的手不能动了。妻子和儿子将我转到外地一大医院,住进后才知道大医院的医疗资源和医疗手段可以让患者的伤害最小化。

儿子再次请假陪护,我担心影响他工作,心里有些内疚。

病情反复期时,我很敏感,情绪沮丧,妻子儿子反复安慰我,说比我病重的都治好了,我肯定会恢复得更好;医生说只要配合治疗,可以恢复健康。我那时钻牛角尖,总以为医生是受妻子儿子拜托,才当我的面特意安慰。

因工作原因,儿子不能长期在医院陪护,给我找了护工。我心里虽理解,但生病时人脆弱,很想儿子在身边,觉得他在身边比妻子更能给我安全感。儿子回单位上班,给我打招呼说他走了,再找时间来看我。我赌气,让他赶快走,免得我看着烦。

情绪不受控制,偶尔歇斯底里,骂妻子服侍得不好,骂儿子没良心。

病情稳定后做支架手术,儿子再次赶来。手术后怕我动,挣开创口引发出血,妻子儿子一再强调要遵医嘱24小时保持一个动作。那24小时真难熬,我说话不耐烦,心情烦躁,稍不顺心就骂他们。妻子儿子虽委屈,也只能陪笑安慰我,说再忍忍就好了。

手术后又住了一个星期出院,回家的感觉很好,很感谢妻子和儿子的陪护、忍耐。

住院医治将一家人折腾得过呛,妻子儿子都瘦了。

我康复训练渐好

妻子身体出状况

我个子大,妻子扶我上下床很吃力。儿子自己有小家庭,不可能搬过来,再说有工作,不可能白天黑夜陪我。

儿子安装了床边扶手起身辅助器,便于我拉着扶手上下床;卫生间安了不锈钢的安全扶手栏杆,放了供老人专用的淋浴椅子,买了2个坐椅式坐便器,卧室放一个,客厅放一个。

白天儿子上班时,妻子吃力地扶我在家里走,说多走走有助于早日恢复。儿子下班后赶过来,用轮椅推我下楼到小区,扶着我走路。我不爱动,发脾气骂人不想走。儿子有时气不过,会回怼我。

在家康复训练效果不好,儿子开车送我去本地医院,得知康复训练不能瞎走,要在专业的康复师指点下进行康复锻炼。自己强撑着瞎走,会形成异常模式,时间越长越难纠正。

康复训练越早越好,儿子每天开车过来,送我去医院进行康复训练。

医生说腿没力气的时候要多站少走。先站床,先是几秒钟,慢慢延长至几分钟,把腿上的力气练出来,再按照正确的走路方式慢慢走。虽然前期效果慢,但只要方式对了,恢复的程度比自己硬走的好。

经过大半年的锻炼,我能走了,走得慢时别人看不出有毛病。

手指功能恢复得慢,康复师让我在家多揉面,我懒不爱揉。妻子劝我,我不听;儿子逼我,我说他就怕我瘫痪,恢复不了健康,拖累他。儿子受了委屈,气极转身就走。妻子骂我没良心,自从生病后全是儿子一直陪护,这么孝顺不领情反倒被我骂。

我心里难受,我何尝不知道生病后妻子和儿子付出很多,这世上除了至亲至爱的人,谁还会这样付出、这样包容呢?我何尝不知道妻子和儿子想我早点恢复健康,是为了我好,而我又何尝不想早日恢复健康呢?自己行动方便,也不拖累家人。

我脸薄心软嘴硬,家人付出得越多,我的负疚感越重。脸薄说不出温情的感谢话,负疚责怪自己拖累人却反倒把气出到家人身上。他们难过、生气,我也难过、生气。

好在我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爱让我们原谅彼此的不足,理解对方的不易,消释偶尔的不满。

在妻子和儿子的监督下,我坚持康复训练,状态一天比一天好,自己能独立坐电梯上下楼,在小区里走走看看。

一家人松了口气,觉得终于要熬出头了,但妻子的身体又发现异常。

以后动弹不得了

我们就去养老院

妻子体检发现乳房异常,医生建议去外地大医院诊治。

我刚康复行动不利索,儿子再次请假带他妈妈去大医院检查,医院床位紧张,收住在走廊。等检查结果很煎熬,后来确诊是早期癌症,肿瘤较小,没有淋巴结转移,医生说早期乳腺癌治愈率高。

我坚持要去医院陪护,等妻子做手术后就让儿子回去上班,我怕因为我和妻子生病住院频繁请假耽误儿子工作。儿子也知道他长期在医院守护不现实,说等手术后就请护工帮忙照顾。

手术很成功,妻子术后又住院十多天,然后出院回家。最开始我和儿子瞒着她的病情,但同病室的人都是癌症,聊天互相询问彼此病情时妻子明白了自己的病,得知可治愈后接受了现状。

术后要放化疗,我陪妻子去。化疗反应痛苦,妻子难受发脾气,说这样难受不如死了好。我骂她,医生都说可以治愈绝不能放弃;我安抚她,说等她好转了我们就去旅游,她想去哪我陪她。我也威胁她,要给我好好活着,绝不能走在我前面。

经过治疗后,妻子的病情稳定。我四处托人打听好的中医,带她去拿脉捡药,回家熬药慢慢调养。

我和妻子接连生病,给儿子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困扰。他感受到了一边要兼顾工作及小家庭,一边要照顾我们的压力。

好在我和妻子平时不乱花钱,省吃俭用有一些积蓄。我和妻子两次生病住院,治疗、请护工、康复调理花了不少钱。儿子刚成家,我住院他和儿媳给了一万元,妻子住院孩子们又给了一万元,我和妻子都没有收。

孩子们有自己的小家庭,又有了自己的孩子,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我和妻子不想再在经济上拖累他们,关键时刻儿子儿媳陪护关心理解让我们欣慰。

这一病,结识不少病友,听说邻居瘫痪在床,久病床前无孝子;听说朋友癌症医治,花光积蓄孩子苦不堪言。

这一病,我们夫妻看淡很多东西,感悟健康最重要。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好,自己不遭罪还不拖累孩子,扰乱孩子们的正常生活。

这一病,我和妻子开始思考养老问题,如何妥善地安排我们的晚年?

我俩约定,要好好锻炼身体,好好活着,以后身体衰弱照顾不了自己,就卖房去条件稍好一点的养老院。能走能动时,让孩子们周末接回家看看孙子,感受一下天伦之乐;不能走不能动了,让孩子们周末来看看我们,陪我们说说话;病重扩散治愈希望渺茫时,不过度治疗,进临终关怀病房控制疼痛,尽可能有尊严地离开。

为了气氛不沉重,我和妻子玩笑似地给儿子说,以后老了动不了就送我们去养老院。

儿子说,我不同意。

我问他,以后你能负责几个老人的晚年生活吗?

儿子沉默一阵,说我不知道,总有办法。

即便是玩笑,气氛也沉重。

我和妻子真去了没有亲人的地方养老,适应吗?快乐吗?想家吗?

我只知道,这样选择,是怕自己成负担、成累赘;这样选择,是为了能让孩子们更好地生活;这样选择,更怕久病床前无孝子,经久的照顾消耗磨灭父子、母子亲情。

这不得已的选择、决定里,是对生活的无奈,是对孩子的爱。

四季轮回,生命亦如是,愿最后在尊严、安详中落幕。

(记者易嫚)

编辑:黔江编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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