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脚的温暖

◆汪万英

我小时候,母亲时常生病,家里经济十分困难,一双2.3元的解放鞋都买不起,我们穿的都是母亲亲手做的布鞋。母亲身体稍微好点,就忙里忙外;稍有空闲,就坐在街沿或吊脚楼上纳鞋底、做布鞋。

农活稍闲时,母亲用旧报纸根据每个人的脚型和大小剪成鞋面和鞋底样纸;将米泡后熬成稀薄的浆糊,和着废弃的旧布头打成浆片布壳,再把鞋面样纸缝在浆片布壳上剪下来,里外蒙上一层新布,层层压实,用黑色的布条包边,做成整洁漂亮的鞋面。

秋冬时节,母亲将掉落在地上的干枯笋叶壳捡回来,用火轻轻燎一下,使其平展;将干稻草挽成一个小腰包,用它擦去笋叶壳上的毛;把竹子划破成两半,把脱毛后的笋叶壳放中间夹平整;将鞋底样纸粘在三张重叠的笋叶壳上剪成鞋底样,用新布包好缝边,再铺上一层一层旧布,用针扎几个呈三角形的点将其固定,修边齐整,制成千层底。

芒种前后,母亲割回长在菜园地边角、一米多高的苎麻,除去枝秆的叶片,把枝秆上的外皮剥下;将剥下来的外皮用水浸泡几小时,然后手握麻刀,剔除上层表皮,打出一缕缕二三尺长,柔软、略带青色的麻丝,挂在竹竿上晒干。

从早晨到中午,母亲要上坡出工,还要忙洗衣、做饭、喂猪、喂牛等家务活。午饭后她收拾完碗筷,端上一碗水,拿着一撮苎麻,坐在街沿的条凳上,细心地把麻撕成一段段细细的麻丝,然后挽起裤腿,将细细的麻丝放在右腿膝盖上,右手沾点水,搓捻成一根根专门用来纳鞋底的一米长、两毫米粗细的麻绳。

寒冷的夜晚,母亲哄我们睡下后,独自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纳鞋底。有时半夜醒来,见母亲在灯下飞针走线,她时而将针在头发中斜划一下,时而将麻绳摁在蜡块上拖一下,使其润滑。一针跟着一针,密密麻麻。鞋底硬梆梆的,针头时常滑过母亲右手中指戴的顶针,戳在手指上,透出血印;母亲的手指手背长着皲口(皮肤因寒冷受冻而裂开的口子),像睁大的眼睛,拉动的麻绳一不小心勒进皲口,痛得母亲龇牙咧嘴,忍不住轻轻发出“嘶嘶”声。纳好的鞋底针眼一行行一列列,星星点点,清晰整齐,鞋底中间还纳出了表示吉祥的小图案。

鞋底纳好后,母亲把鞋面一针一针地缝合在鞋底上,鞋帮子黑油油的,再用白布裹边,黑白分明、精致大方。一双漂亮合脚、舒适温暖、饱含母爱的新布鞋就做好了。

布鞋白天舍不得穿,只有晚上洗脚后靸脚才穿一会儿。冬天,我把布鞋放进书包,赤脚走到学校,用冷水把脚洗干净后才穿鞋;夏天,我用桐子叶包住赤脚,背着小书包,蹦着跳着跑着,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爬过被炙烤得发烫的长长石板坡。直到现在,偶尔还梦见自己光着脚丫在那条石板坡上蹦跶……

寒冬腊月,屋面铺满银霜,水田结了一层薄冰。上学路上,我们捡起石子在冰上拽飘飘,小手冻得通红。脚趾头、脚后跟青紫的冻疮,此时因运动发热,又疼又痒。晚上吃完宵夜,母亲收拾停当,找来两块老姜拍碎,加入少许盐,两个干辣椒,一把蒜梗(拔下老蒜后剩下的梗),烧一大锅热水。母亲用凉水把能装下我们四姐弟双脚的木脚盆清洗干净,用锑瓢将热气腾腾的水一瓢一瓢舀进盆里。母亲让我们双脚搭在脚盆边缘,将毛巾浸满热水,轮流给我们敷脚。待水稍凉一些,母亲让我们把脚泡进水里。母亲一会儿用蒜梗搓我们的脚背,一会儿用她长满皲口的手,揉我们的冻疮。一股股暖流涌进身体,我们开始冒汗,浑身舒畅,冻疮又疼又痒的感觉渐渐消失。

因为母亲每年含辛茹苦给我们每人做一双温暖的新布鞋,因为母亲每天晚上孜孜不倦地给我们烫脚,因为母亲对我们呵护有加,才使我们双脚温暖,踏实地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度过那段艰难的岁月。

编辑:黔江编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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