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文苑】清汤羊肉粉

◆成军

一碗清汤羊肉粉,汤色清澈、鲜香,肉片薄而均匀、纹理清晰,米粉白净圆润、爽口嫩滑,韭菜翠绿,辣椒焦脆,泡菜香醇……便足以叫人望而垂涎,食而知味,久久沉醉、回想、怀念。

记忆中的第一碗清汤羊肉粉,纯属误打误撞之机缘,非三顾而为之。那时候初出社会,一心恋着像牙塔外的自由世界,谈不上对人生的思考,对糊口的工作也是不太上心,仅满足于糊口营生。某次例行外出,准备在出发前应付一下年轻的肠胃,便在临街的一家名为“辣点”的小店坐了下来。回忆里环顾四周,十平见方的店内以2*2的格局摆着四张方桌,大约能容下十来人同时用餐,确系小店无疑。以现在的眼光来审视,在那寸土寸金的当道街口,这家仅以羊肉粉、面为主经营的店面也算是配得上我骨子里的理想主义了。

抬头看墙上的菜单颇觉为难,可供选择的内容实在太过单一,对于从未碰过羊肉的我来说确实不亚于一次重大挑战。走吧,时间上又来不及了;吃吧,这种尝新也颇为犹豫。在我迟疑不定之际,墙上三五行文字吸引着我,大意是清汤羊肉粉的养生之道吧,其行文方式以新诗的格式驾驭,让这份庸俗里有了几分文意,匹配我这个着意装斯文的类型。索性就点了一碗清汤羊肉粉,因为就个人点餐风格来说,我信奉这样一个原则:凡是能把清汤系列(无论面食类、米粉米线类、炒菜类还是汤锅类)做足滋味的手艺,那么其他口味类型就算再差劲,理论上应该也在心里承受的阈值内。

羊肉粉上桌了,餐桌一尺半见方,其上放置一碗、一碟、一筷。首先是见其形,汤色清澈、鲜香,肉片薄而均匀、纹理清晰,米粉白净、圆润,韭菜翠绿、鲜嫩,上浮葱末几许,配上小碟子里面的干辣椒,确实让我在视觉上接受了这个新事物;接着是闻其味,店内本有滋味,是那种不让人生厌的淡淡的羊肉的膻味,待成品上桌,肉本身的膻味在韭菜的辛辣、泡菜的酸刺中似乎化作淡淡的草腥,一股漫山遍野的春天的感觉现前,给人一种既然要享受春天带来的自然的馈赠,那么淡淡的膻味便是一种来之不易的警醒,大有类似“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之意;五官之眼、鼻、舌乃人之欲望之先驱,作为尘世中不能免俗的我们,非亲尝其鲜不能满足这更古久习食欲:清汤入口,羊肉特有的油脂的鲜香便瞬间征服了食肉动物的唇齿,而溶在汤中的韭菜及泡菜味又正好消磨掉了残存在羊肉中的膻味,本来不甚美妙的辛辣与腥膻竟在这一方天地遇见,然后和解,几乎是一见钟情了;米粉白净圆润、嫩滑爽口,在唇齿间毫无滞感就已不知所踪;薄薄的一片羊肉,纹理中似疾风间的劲草被生物重组后最美学的呈现,轻放在舌尖有极为明显的触感,宛如情人的舌头触在脖颈、耳背,绵绵不尽之意叫人回味无穷……除此之外,碟子里的干辣椒堪称一绝,结合往后累积的经验综合品评,羊肉粉若无干辣椒,滋味立减五分。而“辣点”家的干辣椒尤为特别,暗红的辣椒被细切成条,经香油浅炸至焦脆即可,摊薄后趁热均匀地撒上精盐和炒香的白芝麻粒,密封保存。经此工序处理的干辣椒可谓是极品,佐这碗清汤羊肉粉,能直接把滋味提至十二分以上。

一顿天翻地覆、风云变幻之后,再来说说自成一家的吃法,这又是不知何时的发现了,称其为创造、创新亦无不可。在这片新大陆连续缱绻多日后便有些习以为常,之前的鲜香脆爽也还继续鲜香脆爽,只是满足感降了一个八度。毕竟,任何的情趣、美感、喜好甚至是长情,无一不是建立在个人主观之上,而一个主观能动便可知这一切源于当事人的主动。我想,与其被动失望不如主动探寻,羊肉美则美矣,但香脆不足、酸爽不足、辛辣不足;而单吃干辣椒,贪也;单吃韭菜,嗔也;单吃泡菜,痴也。尘世修行之人,最忌贪嗔痴,我该以佛之智慧来修我这幅皮囊,炼我这份禅心,我接着开始尝试以羊肉为皮,以韭菜、泡菜、干辣椒为馅,作寿司状而食,滋味陡增。这祛贪嗔痴的智慧竟然是美食创新之源,无怪乎《金刚经》说“得佛智慧”。至此,我与清汤羊肉粉结下不解之缘。

说来可惜,之前那家名为“辣点”的小店至今已不复存在,料想是搬至别处了吧,之后每逢出差、旅行,凡是遇见门牌挂着“清汤羊肉粉”字样,我是逢店必试,却再没“辣点”的滋味。我至今还念念不忘着“辣点”的那碗清汤羊肉粉。

编辑:黔江编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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