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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诉人物：离歌

　　倾诉时间：4月

　　不管睡哪边，宽大的床都讽刺我，她已离开;

　　她离开时到底拿走了什么，让我如此寂寞……

　　痒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看她的眼神少了疼惜，多了嫌弃。

　　她变了，美貌不再，肤黄有细纹，蜂腰变粗桶，平坦小腹日渐鼓胀。岁月犹如杀猪刀，刀刀无情，刀刀留痕，生生将她“削”成了黄脸婆。

　　她对我没了两性之间的吸引力，于我而言，是老婆，是儿子的妈，是枕边人，是合伙搭伴过日子的人。我们激情不再，有的是日常琐碎、各种牵绊汇集在一起类似亲情的感情。

　　我们太熟悉了，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吃饭、打屁、睡觉、磨牙种种，早已打破了婚前的新鲜和憧憬，柴米油盐、房贷、车贷是我们日常生活应付的主题，平淡、乏味。

　　流年似水，一晃到了中年。有人说中年男人一枝花、中年女人豆腐渣，中年的她感叹时间过得太快、岁月无情时，说你们中年男就算是一枝花，也是我们豆腐渣滋养的，没有我们的滋养担待，哪有你们的花一枝?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指女人辛苦包揽家务、养育孩子，让男人放心在外打拼，因少了家务琐碎的烦扰方能让青春溜得慢一点，看上去年轻一点。她的话有一定道理，但我不想承认，一承认便觉得欠了她什么。所以，我常常怼她，就你们女人辛苦?男人也辛苦，我们在外面打拼容易吗?

　　中年女人也不都是豆腐渣，同样是女人，为什么有的会保养、打扮，看着年轻?而有的女人却变得面目全非，再无年轻时的娇美，也无中年女人的风情;说到底，是这些女人活得粗糙，过着过着就忘了自己首先是个女人，然后才是人妻、人母。

　　对她有了嫌弃，对她说的、做的就不以为然。我开始嫌弃她如白开水，生活淡而无味。白开水日日喝，难免想换种口味，我心蠢蠢欲动，似尖牙轻咬，越痒越想，越挠越痒。

　　那时，我虽然没有干对不起她、对不起家庭的事，但按捺不住想欣赏墙外春色。若是把女人比成花，她年轻时素淡如白玫瑰，含苞欲放时吸引了我，如今花开秃了我亦有点看烦了，再看艳红如火的红玫瑰，心痒难耐，恨不能走近好好欣赏。

　　心啊，蠢蠢欲动;痒啊，难以言说。

　　墙外隐隐有歌声吟唱：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来啊，爱情啊，反正有大把愚妄;

　　来啊，流浪啊，反正有大把方向;

　　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风光……

　　嫌

　　我嫌弃她，老了，胖了，丑了;不会保养，皮肤粗糙;不会打扮，一起出去丢人。

　　她节俭，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分钱花;家里的阳台不种花，不养盆景，将大大小小的白色快递泡沫箱装上土，把买来的葱子一切两截，青色的葱段吃，白色的葱须葱白栽进土里，葱子长高后像割韭菜一样切去上面，再等葱长高，再割再长。她得意洋洋地说，咱们吃葱就能节约不少钱。

　　她买来香菜种子，压破泡水，再洒进白色泡沫箱里，每日淋水，等香菜发芽长高。吃面条、做凉菜、煲汤时，她扯出香菜，仔细洗干净，得意地感叹，买来的香菜哪有自己栽的香啊。

　　我不喜欢这些摆放在阳台上高矮不平、大小不一的白色泡沫箱，乱七八糟，煞风景。她怎么就不能像别的女人那样，搭个花架，栽点多肉，养点小盆景，再摆张小摇椅，闲时看看书、听听音乐、聊聊天呢。

　　她说，养多肉败家，那些装多肉的盆盆罐罐多贵啊，品相好一点的老肉桩费钱;养小盆景麻烦，现成造型好的盆景贵，自己买来学造形太麻烦;还是养菜好，绿色养眼又实惠。

　　买菜、买生活用品、买衣，她都是省了又省、抠了又抠，一切都讲究实惠，要廉而美。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廉而美的东西，大多数廉价的不如贵的质优。

　　她说话、做事一板一眼，不偷奸耍滑，不藏奸弄巧，有一说一，太实在。一个女人只知道埋头做事，不知道撒娇取巧，我觉得夫妻之间好像缺了点什么。生活不仅需要实在、实惠，也需要情调，更需要美的东西调和平庸的生活。

　　有了嫌弃，看她处处不好，处处不如人。

　　心猿意马，我常常乱想，当初要是不和她结婚，娶了别的女人，摘了艳如火的红玫瑰，生活会不会有趣得多?

　　人到中年，当年的穷小子腰包渐鼓，而她因我的嫌愈来愈觉得乏善可陈，更觉得和她的生活一日不如一日，家成了围城，围住了我和她。她安之若素，而我却想大步蹦出城外，好好欣赏城外的春色美景。

　　欲望越搔越痒，越痒越想，越想越嫌。

　　她亦感受到我的嫌弃，时而委屈掉泪，时而撒泼指责。

　　那时，我不仅不被触动，心反因鼓起的钱包日日膨胀。

　　她恨恨地说，嫌弃眼光，尤胜耳光。

　　后来，我认识了另一个女人，比她小，比她娇艳，比她风情，身材曼妙，眉眼传情，肤白貌美。

　　我的一颗心乱了，总想向她靠近，想方设法接近。请她吃饭，从不拒绝;送她礼物，笑着道谢;发她红包，愉快收下;我和她聊音乐、聊工作、聊生活，甚至说到了我的小时候及生活中种种印象深刻的事情。我眉飞色舞地说，她静静地听，时而肯定地“嗯”一声，时而鼓励地赞一下。

　　和她在一起很舒服，我总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也许，一个漂亮的女人会让男人有表演欲，我在她面前表现得很好，很有修养，且幽默风趣，而又体贴善解人意。

　　早上，我收到她的消息：早安，愿好心情陪你一天。

　　晚上，我收到她的消息：晚安，愿你有个好梦。

　　偶尔，她在微信上发来表情：有你真好。

　　这些不花钱的话，当时在我看来却是贴心不已。好善解人意的女人，哪像家中的黄脸婆，早上开始就唠叨，不是提醒你要办这，就是提醒你要办那。晚上，不是因我哪句话不对劲得罪了她，就是因为我回来得太晚让她伤心，赌气和我背对背，两个人蜷缩着身体，保持赌气、嫌弃姿势到天亮。

　　疼

　　张爱玲说，这世上的男人娶了白玫瑰，日久白的成了衣服上的一粒饭粒，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聚了红玫瑰，久之红的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却是床前明月光。

　　也许这世上的男人都如我一样，有了红的，想要白的;娶了白的，日久又盼着红的。永远，都觉得别处的风景更怡人。

　　欲望越挠越痒，越痒越挠，终于我背叛了老婆，觉得红的是知己，是红颜。我很晚回家，逗留在离异单身的红玫瑰家里。

　　即便有了外遇，嫌弃一起生活多年的她，我还是不想离婚。多年夫妻关系虽然变平淡，但我厌旧却不想离旧，只想在花花世界和平淡家庭生活中自由往返，既护住心口的朱砂痣，又不离床前明月光。

　　她打听到我出轨的事后，和我大闹了一场，警告我断绝关系。

　　我表面依从她，却戒不了心瘾，老是想和红的联系，老是恋着红的那点好。

　　她性子刚烈，发现我阳奉阴违，仍和红的在一起，从来没有断往来，大怒之下搜集我出轨的证据，坚决地提出离婚，让我留下孩子、票子、房子、车子，净身出户。

　　我有错在先，答应了她的离婚要求，带着随身衣服离开了家。钱、房、车给了前妻，就当给了孩子，我对不起她们，这些就当补偿，保证母子日后生活无忧。

　　我以为离开前妻，从此会和红玫瑰过上憧憬的生活。但我想错了，票子、房子、车子都没了，我也失去了她眼中的个人魅力，她虽没有撵我出门、拒不接待，但对我却客气有余，有礼有节地问我今后生活的打算。

　　我能感受到她客气背后的疏离，眼里心里的拒之门外，唯恐和我靠得太近。看到她眼里的嫌弃，我想到了前妻的话：嫌弃眼光，尤胜耳光。

　　亲人、朋友、夫妻、情人等眼中的疏离，真是尤胜耳光，冷冷地提醒你在别人心中的地位，默默强调：不要靠近，离我远一点。

　　我其实还有点钱，虽然没有了房子、车子、票子，但我在朋友开的公司里有股份，足够生活。我一直有意无意地没有给我以为的红颜提及此事，内心深处有所保留，也许潜意识一直提醒我：除了家人，外人不可信。

　　没有经过金钱的考验，没有经过从无到有的过程，没有共过患难，多亲密的关系都会有所保留。我如此，她亦如此，我们是情人，之前什么亲热的话都说，就是不谈钱。

　　谈钱伤感情啊，我们以为彼此是红颜、蓝颜，要是谈钱就俗了，搞不好会让对方以为你在打探隐私，想占便宜。于是，我们在平淡生活中玩暧昧，说着亲热的话调情，身体热血沸腾，脑里却下意识地守住钱、守住财产。

　　财产是最后的阵地，有所保留的关系一旦冷静下来，会迅速盘算各自得失，热血不再沸腾，大脑迅速清醒。红玫瑰对我的客气、疏离，让我清醒地意识到，中年男人哪是花啊，只有有钱有权的中年男人才是花;无钱无权，人到中年四个口袋一样重时不如豆腐渣，走到哪都遭人嫌。

　　墙外花花世界不过如此，我后悔草率离婚，几次找到前妻，希望能复婚，被她断然拒绝。

　　离婚后，儿子和我不亲，父母因我出轨离婚投身她人恼恨不已。人到中年，孤家寡人，屋里太冷清，宽大的床不管睡哪边，都讽刺我：前妻不会再回来。

　　她离开时到底拿走了什么，让我如此寂寞。

　　我日日买醉，原以为多年夫妻如左手右手，早没了感觉。可是没了一只手，我疼啊。

 (记者 易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