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平 姚丽琴

　　边城洪茶，因一个作家和他写实生活的小说《边城》而闻名于世。它坐落在渝、湘、黔三省交界处，清水江(花垣河)把重庆洪安与湖南茶峒两个古镇分开。四野峰峦叠嶂，草木青翠，只有远处一些莫名的山峦仿佛走出了小说的窠臼，丰满了这座清丽雅致的湘西边陲小镇。

　　洪安叙事

　　“蜀道有时尽，春风几处分;吹来黔地雨，卷入楚天云”，应该说的是洪安，也是我此次东行的最后驿站。在囤积了数年的困顿后，我决定再一次远足，一个人行走，走到思想的尽头。

　　吴姓女子，不日就要嫁过河对面，在码头捶打着布衣和遥远的心事。她高中辍学，读过冰心和泰戈尔的诗作，也知道翠翠和她母亲的故事。她留下了座机，却永远成为陌生的符码。她准丈夫贩过人，坐过牢，却深爱着白嫩如斯的她。明天，她将带着有温度的丈夫，生儿、育雏，到广东、福建、浙江，制鞋、轧板或做其他，像候鸟一般完成世界的旅行。

　　古稀曾老人“吱呀呀”几声推开门，如虬枝根雕，越老越美。他在烟斗里话起三不管岛、语录塔以及更古老的过去。

　　洪安，在苗语里意为“流血的地方”。据记载，洪安因清代于此设“洪安汛”而得名，建县前部分地区属于酉阳宣慰司，建县时划属秀山县福森里。古镇始建于上世纪二十年代，三十年代设商号辟为市场，曾有“洪安市”之称。

　　抚摸语录塔，在天地灰、绿、蓝色块中，静默往事的一幕幕。据说在那年代，过往者必背得语录方可通行。而“三不管岛”呢，今亦有了洪安管辖之归宿，一切好像都在按照必然的规律运行。守渡的老人由两镇出钱聘请。码头上空，一条黄锈钢索横跨清水江，这就是从文先生笔下经历千年的“拉拉渡”。那老船夫和孙女，当年凭的就是这根钢索，不论风平浪静，还是浊浪掀天，只要拉着这根牢不可摧的钢绳，就能在轮回的岁月里把希望划到对岸。

　　静坐水中央，四围染翠，清风徐徐。远望上游，烟波浩淼，不知其源。舟飘江上，心亦恍惚随之。

　　茶峒散记

　　拾级而上，崖壁上镌有先生的“边城”墨宝，力透石背;直取茶峒青灰老街，黄泥的墙，乌黔的瓦依稀可见;路人甲或路人乙偶出身影，声光于此交替。老街房屋多留封火墙，翘檐叠韵，鳞次栉比，巷道畅达。徜徉河街，吊脚楼低俯临波，岸芷汀兰，楼台酒肆,上下天光……

　　茶峒，始建于1803年。清初属保靖土司管辖，康熙时设乾州分防国站，嘉庆八年建集镇城墙。历史上，水陆交通便利，边贸优势显著，系兵家必争之地，也是湘西四大古镇之一，具有“小南京”之美誉。

　　漫步巷中，脑中一一回放从文先生著作《边城》画面，当年先生行武兵营的茶峒，苗语谓为“汉人住的凹地”，大抵就是汉人兵丁的集聚吧。恩赐祖孙生命的年代，应时值洪茶繁荣重要机遇期。今略显邋遢的街道，仍可窥见历史的影子。阅经了凤凰古城、吉首州府、伟人故里，人们在“黄金周”潮水般的涌去，这里却显得清淡，或谓之寂寞。周遭也可见匠工翻修，据说，茶峒将易名“边城镇”，翠翠岛等一些旅游设施正在完善中。

　　夜宿临河客栈，倒也爱听上下楼梯发出的“吱嘎吱噶”的声音，这是北上广深梦寐难求的天籁之音吧。灰褐色的板壁，贴着班驳《智取威虎山》剧照。窗外，那“哗哗”的水声中，旧时代的烟土、妓女、碾坊、龙船、鸭子、伕子…… 渐行渐远。

　　边城意境

　　“一条溪，淌了千年，却冲不淡那一份幽柔的爱。一首曲，唱了千年，却道不尽那一段缠绵的情。”1934年，沈丛文以边城女孩翠翠的爱情故事为主线，以洪茶当地风情为背景，写下了这篇小说。

　　而作为小说表现的洪茶，却带给人太多的深思。充满牧歌情调和世外桃园意境，为什么是“流血的地方”或“三省难管的混乱”。先生曾在《长河·题记》中说：“边城所写的那种生活确实存在过，但到边城写作时已几乎不复存在。《边城》是一个怀旧的作品，一种带着痛惜情绪的怀旧。”而在我看来，更多的是表现一种人类的楷模，或是慰藉吧。

　　翠翠雕像矗立在小岛中间，就着实物，颠覆了我的想象。或许想象总是高于现实，或许我远非达到仰止大师的高度。我凝视着这尊女神，其双目秀美，那脉脉中似乎盛开着无尽的忧郁，正向东去的江水眺望——常德、茨滩，一朵没有姓氏的花开在冬季，虎耳草肥硕得飘摇不定……就说说和她同时期的大傩和二傩吧，大自然安排他们生下来，让他们强壮并赋予感情，在现实世界的矛盾冲突中，一个人满含悲愤死去，另一个在激烈的碰撞中远去!

　　在一块大石头上，凹刻着湘西籍画家黄永玉先生这样的文字——

　　等待是美丽的、忧郁的……

　　花垣 花园

　　花垣是湘西的花园

　　花园的花园就是茶硐

　　花园的花园的花园就是翠翠岛

　　翠翠岛有一位美丽忧郁的

　　翠翠

　　她一天又一天地等待——

　　大傩和二傩几时回来

　　这是和《边城》同样精美的文字，发人肺腑!茶峒人明明白白的对了，他们治理了清水江的锰矿污染，用现代石工复原一个时代,把旅游开发梦移植进先生构建的湘西边地世界里;然而他们又实实在在的错了，现代人似乎在茫然不知所措中丢失了灵魂的家园，而边城的灵魂又会安放在哪里呢?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而明天，我必将回去……